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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化心理学】[美国] 戴维·巴斯

临时的性关系必须经过双方同意才能发生。在进化过程中，至少有一部分远古女性参与了这样的性活动。如果每个女性都从一而终，从里没有外遇，那么男性将找不到临时性行为的对象。当然，强奸现象不在此列。

我们人类在心理、身体结构、生理以及行为等方面拥有的适应器，都反映了早期选择压力的痕迹。正如现代人对蛇的恐惧揭示了古代环境中的危险源一样，现代人的性器官和生理机制表明，短期性策略拥有非常悠久的历史。

很多生理线索都表明，远古人类拥有多个配偶。一条线索来自男性睾丸的尺寸。大睾丸显然是激烈的精子竞争所产生的结果。如果一个女性先后和多名男性发生性行为，那么这些男性的精子就必须相互竞争才能争取到使卵子受孕的机会。精子竞争对男性是一种选择压力，促使他们在高潮时射出更多的精子。在争夺宝贵卵子的过程中，射精量越大的人就越有机会击败其他男性，占领女性的繁殖地。

如果以睾丸与体重的比值作为评价指标，人类在这个指标上的数值要远远高于大猩猩和猩猩。大猩猩的睾丸占体重的0.018%，猩猩的睾丸占体重的0.048%。相比之下，人类的睾丸占体重的0.079%，就相对值而言，人类比猩猩高出60%，是大猩猩的四倍。人类拥有较大的睾丸，这个现象说明，在进化历史过程中，女性有时在某一段时间内会和多名男性发生性行为。倘若没有精子竞争，人类的睾丸也不会进化成现在的尺寸。这表明，古代的男性和女性都有短期择偶行为。不过，人类的睾丸并不是灵长目动物中最大的，人类睾丸的相对尺寸比黑猩猩的要小。黑猩猩是高度乱交的，它们的睾丸占体重的0.269%，比人类的尺寸高出3倍多。这些数据表明，人类祖先还没有达到黑猩猩那种乱交的程度。

短期择偶的另一条进化线索来自精子产量与射精量的变化。有人研究了夫妻分离对精子产量的影响，35对夫妇参与了调查。研究者要求他们提供性交后的精液，包括避孕套里的精液或从女性体内流出的凝胶状精液。每对夫妇分开的时间不一样长。

自上一次性交以来，随着夫妻分开的时间变长，男性的精子数量急剧增多。夫妻分离越久，他们重聚后第一次性交中的射精量就越多。如果一对夫妇100%的时间都在一起，那么男性一次射精平均包含约3.89亿个精子。如果他们只有5%的时间在一起，那么男性一次射精平均包含约7.12亿个精子，几乎是前者的两倍。因为夫妻分离时可能产生外遇，如果其他男人的精子留在妻子体内，那么丈夫就必须增加精子数量。精子数量的增加并不受男性最后一次射精时间的影响，即使丈夫在和妻子分开的过程中有过手淫，他回来后仍然会射出更多的精液，只要他真的离开妻子很长一段时间。

夫妻在长期分开后再度相聚时，丈夫的射精量会增多，这有助于他排除或替换其他男性的精子，更有机会抢到卵子并使之受孕。

这一节我们将探讨短期择偶的心理证据：对拥有大量性伴侣的渴望，获取性交机会所需的时间，短期择偶标准的降低，性幻想的性质和频率，还有“零点现象”。

在短期择偶中男性倾向于和更多的女性发生性行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男性已经进化出了非常强烈的性欲。尽管他们不会一直按照性欲来行动，但这无疑是一种强大的驱动力：“即使只有千分之一次的欲望得到了满足，性欲还是会激发人类的性行为”。

为了弄清人们到底希望拥有多少个性伴侣，研究者对美国的未婚大学生进行了调查，询问他们在接下来的时间段所期望的性伴侣的数量，时间从一个月到一辈子不等。这些跨文化研究的调查结果表明，在全球范围内，在每一种文化背景中，渴望在未来一个月内获得多个性伴侣的男性总是比女性要多。挪威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例子，当地的男女平等程度很高，刚好可以用于检验这种性别差异。调查结果显示，挪威女性希望自己在未来一年中拥有大约2个性伴侣，而男性希望是7个。如果时间改为30年，他们的期望值会是多少？挪威女性希望拥有5个性伴侣，而男性希望拥有25个。有些心理学家曾经认为，随着男性和女性越来越平等，他们对性伴侣的期望值也会越来越接近。但是在挪威人和其他的文化当中，我们并没有观察到这样的现象。另一项研究分析了48种私人心愿，比如“死后跟随上帝”和“从事创造性的工作并有所贡献”等。结果发现，性别差异最大的心愿是“想和谁上床就和谁上床”。还有研究者调查了男性和女性出现性欲的次数，统计结果显示，男性平均每周体验到37次性欲，而女性平均每周只有9次。一项大规模的跨文化研究表明，无论在什么地方，男性总是渴望拥有更多的性伴侣，其数量远远超过了女性对性伴侣的期待值。这项研究总共获得16288名被试，覆盖了全球十大主要区域，涉及六大洲、13个岛屿、27种语言和52个国家。但是，从斐济这样的小岛到中国台湾这样的大岛屿，从斯堪的纳维亚北部到非洲南部，每个岛屿、每片大陆和每种文化中的男性都比女性表现出更强烈的愿望：希望自己拥有更多的性伴侣。

另一种获取更多性伴侣的心理手段，是尽量缩短从遇见喜欢的异性到实际发生性行为之间的时间。有一项研究是这样进行的，研究者先让大学生被试想象他们已经和一个迷人的异性认识了一小时、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半年、一年、两年或者五年，然后要求他们评估自己在不同的时间条件下同意和该异性上床的可能性。男生和女生都回答说，他们最有可能在认识五年后才会和那个异性发生性关系。然而，在更短的时间间隔内，男性同意和异性发生性关系的可能性比女生要高。

假如只认识一个星期，男性通常会接受对方的性请求。而女性恰好相反，她们不可能只认识一个星期就委身于人。如果只认识一个小时，男性不太可能同意发生性行为，不过这种抗拒的心态并不强烈。而对于大部分女性而言，才认识一个小时就上床是完全不可能的。

站在男性的角度，他们总是希望花更少的时间就能让女性同意上床，因为这有助于他们获取更多的性伴侣，解决相应的适应性问题。男性在短暂交往后就同意性交的倾向，已经在不同年龄和不同地域的美国人和挪威人身上得到了反复的验证。

进化心理学家米歇尔·苏比和科利特·科诺汉在研究“发生短期性关系的意愿”时也得到了类似的结果。他们考察的变量非常多，包括短期伴侣的魅力指数、人格特征和行为特征。根据调查结果，两位研究者认为：“在所有的情况下，男性都比女性表现出更强的性交意愿”，这同时表明，男性在发生短期性关系时会放宽他们的标准。此外，一项包含五个实验的研究显示，在进行短期择偶时，男性远比女性更青睐那些“容易得手”的异性。

还有一种心理手段也有助于获取更多的性伴侣，那就是，男性在短期择偶时会降低他们挑选标准。如果是男性要求太高，对年龄、智力、人格特征和婚姻状况有太多限制，那将把很多异性排除在外。相反，如果他们愿意降低标准，那就会有更多的候选对象。

研究者调查了大学生在短期择偶和长期择偶时对伴侣年龄的接受范围。结果显示，在选择短期伴侣时，大学男生能够接受的年龄范围比女生大概多4年。男生可以接受16岁到28岁的女性，而女生可以接受的异性是18到26岁。但是在选择长期伴侣时，男生对年龄的要求和标准就没有这么宽松。

在67种描述短期配偶的积极特征中，男性对其中41种特征的要求都明显比女性更低。对于短期的性伴侣，男性需要降低对很多特征的要求，包括女性的魅力、健康、学历、慷慨、诚实、独立、善良、聪明、忠诚、幽默感、友善、财富、责任心、自发性、合作精神和情绪稳定等特征。只有放宽对很多特征的挑选标准，男性才能获得更多的性伴侣。

然而，降低标准并不意味着没有标准。事实上，降低标准只是男性为了获取更多性伴侣而采取的一种有效策略。与长期择偶策略相比，男性在选择短期性伴侣时通常不喜欢那些一本正经、行为保守、性欲冷淡的女性。男性在短期择偶时比较看重对方的性经历，这说明男性相信经验丰富的女性比没有经验的女性更容易得手。如果女性行为放荡、性欲强烈而且经验丰富，这可能暗示着她们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和男性上床。相比之下，一本正经和性欲冷淡则意味着难以接近，不利于男性实施短期择偶策略。

进化心理学家推测，既然女性的身材预示着她们的生育能力，那么男性在短期择偶时会优先考虑女性的身材。在一项实验研究中，研究者让被试观看一张异性的图片，但是该异性的头部和身体分别被两张卡片挡住。接下来，研究者要求被试想象自己将和图片中的人发生一夜情或者建立稳定的伴侣关系，此时被试可以移走一张卡片，获取相关信息用于择偶决策。实验结果表明，男性在选择长期伴侣时会优先考虑女性的面孔，但在短期择偶时会优先考虑身材。科里和里特尔采用另一种方法也得到了这样的结果。相比之下，女性的偏好并没有发生变化，她们在短期择偶和长期择偶时都会优先考虑男性的面孔。尽管还需要更多的研究，但是现有的研究结果符合这个假设：男性在挑选短期伴侣时会优先考虑那些与生育力有关的线索。

男性可能拥有一种适应器，促使他们成功地使用短期择偶策略。进化心理学家马蒂·哈兹尔顿找到了相应的证据，他发现，男性在性行为结束后情绪会发生变化。性伴侣较多的男性都曾有过这种经验，在性行为结束之后，伴侣的魅力指数会突然降低，而性经验较少的人却不会有这种感觉。一个女性这样叙述她的经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对我非常热情，全部心思都在我身上；但是我们上床之后，他满足了，似乎就不怎么想我了。”这项关于吸引力下降效应的研究支持了上述假设：男性确实拥有一种提高短期择偶成功率的适应器，这个适应器促使男性要么在性行为结束后马上离开，把对女性的投资降到最少，要么在拥有长期配偶的情况下还拈花惹草。

几项研究都发现了一条和男性短期择偶相关的心理线索，这些研究表明，在单身酒吧中，人们对他人的魅力评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在一项研究中，研究者要求酒吧里的137位男士和80位女士分别在晚上9点、10点半和12点对异性顾客的魅力指数进行评分，评分方法采用十点量表。随着打烊时间的临近，男性对女性的魅力评分也在逐渐增加。9点钟，女性的平均得分是5.5，但是在零点时刻她们的平均得分超过了6.5.女性对男士的魅力评分也随时间而增加，但相对于男性，她们的评分还是偏低。9点钟时女性对当时酒吧里的男性的平均评分为5.0，而在零点时也只达到了5.5.

越接近零点时刻，男性对女性的魅力评价越高，这与他们喝了多少酒并没有关系。不管是喝了一杯还是六杯酒，男性对女性的魅力评价都会逐渐提高。通常所说的“啤酒效应”认为，男性之所以认为女性越来越吸引人，是因为他们越喝越醉。现在也许可以用心理机制来解释，即男性对获取临时性关系的机会特别敏感。随着子夜的逐渐降临，如果男性还没有猎取到任何女子，他就会觉得酒吧里剩下的女子越来越吸引人，这种心理上的转变将促使他更加主动地接近异性。零点现象显然代表了性行为的易得性问题的一种心理上的解决方法——在特定背景下随着性行为的易得性下降而降低自己的标准。

性幻想是另一条心理线索，它有助于我们揭示男性短期择偶偏好的进化过程。性唤醒体现了人类的欲望，正是这些欲望左右了男性和女性的行为。研究发现，男性和女性的性幻想存在巨大差异。来自日本、英国和美国的研究显示，男性出现性幻想的次数约为女性的两倍。男性比女性更有可能做与性有关的梦。而且男性的性幻想对象经常涉及陌生人或者多个伴侣。例如，大多数男性报告说，他们在性幻想时会经常变换幻想对象，而大部分女性报告说她们很少更换对象。大约43%的女性报告说她们从来没有在同一个幻想情境中更换过对象，而男性的这个比例仅为12%。有32%的男性说他们曾幻想一生中能和1000名不同的对象发生性关系，而仅有8%的女性有过这样的幻想。男性对群交的性幻想次数是女性的四倍还多。当被问及“你参与过三人性行为吗？”，有78%的男性和32%的女性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例如，一位男性幻想“成为一个小城的市长，小城里住满20~24岁的裸体女孩。我在街上溜达，挑选当天最漂亮的女孩交欢。只要我喜欢，我随时可以和任何一个女人交欢”。男性的性幻想非常频繁，而且幻想的内容特别新奇，这是男性性幻想的两个主要特征。

进化心理学家布鲁斯·埃利斯和唐纳德·西蒙斯发现，男性性幻想的最大特点是，性就是单纯的欲望和生理满足，不涉及感情关系、情绪铺垫和复杂情节、也没有调情、求爱和前戏等内容。这些幻想内容恰好反映了男性想拥有多个性伴侣的欲望。

相比之下，女性的性幻想对象通常是自己熟悉的人。59%的美国女性报告说她们的性幻想对象通常是前任伴侣，而只有28%的美国男性会这样。对女性来说，情绪和个性很重要。51%的女性报告说她们非常注重性幻想对象的个性和情绪特征，而男性的这个比例仅为16%。正如一名女性所说：“我经常想念我的爱人，有时我会被这种排山倒海的想念紧紧地缠绕”。女性的性幻想更看重对方的温柔、浪漫以及投入程度。

研究表明，性欲也存在类似的性别差异。一项规模最大的研究收集了2万多人的数据，被试来自53个不同的国家，研究者通过这样的提问来测量被试的性欲强度：“我的性欲很强”和“我很容易感到性兴奋”。结果显示，不管是泰国还是克罗地亚和特立尼达，每个国家的男性都比女性拥有更强的性欲。对自慰频率和色青消费品的调查研究也得到了相似的结果，男性和女性在这两方面也存在明显的性别差异。性欲的性别差异与男女是否平等没有关系，无论是性别平等程度最高的瑞典和丹麦，还是男女地位不平等的土耳其和沙特阿拉伯，男女在性欲上的差异是差不多的。曾经有人认为，性欲的性别差异是社会文化的差异所导致的，上述研究结果刚好否定了这种说法。

后悔情绪可能是男性短期择偶心理的另一个特征。后悔是指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感到难过。有研究者认为，后悔情绪可以促进将来的决策行为，让人们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性后悔一般产生于以下两种行为，第一种是错过了性交机会（性遗漏），第二种是采取了性行为（即性犯错）。两组独立的研究人员都发现，男性对错过性交机会比女性更加后悔。在其中一项研究中，研究者向被试呈现这样的后悔情境：“如果我更加努力，没准就可以和——上床”，“错过了和——上床的机会，真想揍自己一顿”。如果没有抓住某次性交机会，男性会比女性更加后悔。相反，女性更容易对发生过的性行为感到后悔，真心希望自己并没有做过这件事。另一项研究调查了男性和女性在“约炮”结束后是否感到难受。调查结果显示，46%的男性说他们有过不愉快的体验，主要原因有两个:①女性希望发展长期关系。②饮酒过量或者嗑药太多。

总之，性后悔是一种进化形成的心理特征，它有助于男性在将来获得更多的性交机会，同时避免卷入长期的关系。

生理证据和心理证据都充分表明，在人类的进化历史中，男性曾经利用短期择偶策略来获得更多的性伴侣。在这一节，我们将列举相应的行为证据，以此证明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男性总是比女性更常采用短期择偶策略。

在多数文化中，男性都比女性更有可能发生婚外性行为。例如，金赛性学研究表明，大约50%的男性有过外遇，而只有26%的女性曾经红杏出墙。人类学家托马斯·格雷戈尔这样描述亚马逊地区孟希纳古人的性体验：“女人的性魅力从‘无味’到‘美味’不等”。格雷戈尔还说，“不幸的是，婚姻伴侣总是被归为‘无味’一类，而情人却是‘美味’的”。金赛的总结非常到位：“毫无疑问，如果没有社会规范的限制，男性不可能对某个伴侣从一而终；相比之下，女性对拥有多个性伴侣并没有太浓的兴趣”。

卖淫是指通过提供性服务来换取经济利益的交易行为，它从另一个侧面反应了男性对短期性关系的强烈欲望。从现有的研究来看，卖淫现象在每一个社会里都屡见不鲜，从非洲的阿赞德人到北美洲的祖尼人皆是如此。据估计，美国现有妓女10万到50万人，东京的妓女超过13万，波兰有23万，埃塞俄比亚的斯亚贝巴约有8万妓女。德国现有5万名合法妓女，而暗娼的数量大概要翻3倍。在所有的文化背景中，男性嫖客都占绝大多数。金赛发现，69%的美国男性曾经招过妓，对15%的人来说，妓女是他们最常规的性发泄对象。相反，女嫖客的数量是如此之少，甚至都没有相关的报道。

第三条行为线索来自对约炮行为和炮友的研究。“约炮”行为通常是指没有恋爱关系的两个人自愿发生的性行为，他们以后也不会发展成恋爱关系。相比之下，“炮友”通常是指朋友和性伴侣的混合体，一般来说双方也不会发展成恋爱关系。调查结果显示，主动约炮的男性比女性要多，而且男性比女性更有可能拥有至少一个炮友。尽管男性和女性都参与了这样的性活动，但那时他们的参与动机却是不一样的。更多的男性报告说，他们希望一次约炮可以带来后面更多的约炮机会，而女性则希望两个人可以从约炮发展成传统的恋爱关系。这个发现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有炮友的男性要比女性更多：虽然有炮友的男性和女性在数量上应该是相等的，但是男性更有可能把有个性伴侣归为炮友，而女性却把两人的关系定位成恋爱关系的早期阶段。此外，女性的后悔情绪更多，她们在约炮和一夜情之后显得比较沮丧，常常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尽管也存在一些重要的个体差异，但是上述性别差异提供了一系列行为证据，表明男性和女性在短期择偶心理中存在根本性的差异。

生理证据、心理证据和行为证据都一致证明，在人类进化历程中，短期择偶是人类择偶策略中不可缺少的内容。